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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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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二

“夫君。”女子憐惜地摸摸他的額頭,輕聲道:“你若是累了,便放我下來吧。不過是崴了一下腳,我還是能走的。”

她容貌清麗,臉頰略有些瘦削,雙眼卻極為有神。一身荊釵也掩不住身上的某種光華,仿佛身上埋藏著無數引人的秘密,讓人想要靠近了解。

背著她的那男子,身著一件黑衣,俊朗的過頭,神色天真仿若不問世事。他笑瞇瞇道:“我不累!背著你,我願意!”

女子微笑了一下,不再說話,幾縷發從她的臉頰垂落,兩人就這樣在街道上走過。

一家胭脂鋪中,夥計看著這男子和女子的身影,惡狠狠啐了一口:“寧折這賤人,真不要臉!”

店鋪中的時青聽到這話,頗有些奇怪地擡起頭,向外望了一眼。只見男子背著女子,兩人神色中都帶著笑,是一對很養眼的恩愛夫妻,實在沒有什麽可責怪之處,便有些奇怪地問這夥計:“小哥何出此言呢?”

夥計打量了他一下,見眼前這人一身溫潤的氣質,笑容也溫柔真誠,不像是愛嚼舌根子之人,便湊近他悄悄道:“我告訴你,你可不許亂說。要是被那妖怪知道了,我可就完了。”

時青點頭。

夥計便給他講了起來。

“那女子名為寧折,是我們這皇城裏的人,父親在朝中做官,也算是個大家閨秀。她為人善良活潑,和當朝年輕的宰相柳不留兩心相悅,兩人金童玉女,也算是皇城之中的一樁美談。”

時青點點頭,卻更是奇怪:“既是一樁美談,又為何遭來責罵呢?”

夥計伸出兩個指頭,搖了搖:“小公子不知,我方才說的是‘以前’啊。”

“現在,一切都變了,變了。剛剛走過去的,背著她的那男子,根本就不是柳不留。那男子是個妖,名叫初墨。”

時青驚了驚:“這……”

夥計長嘆:“對嘍。初墨這妖愛上了寧折,並因此殺了柳不留。可是這寧折呢,不僅不憤怒,不傷心,反而轉頭就和這妖搞到了一起,成日裏夫君寧寧的喚……惡心死人了!皇城之中,人人都為死去的柳相抱不平啊!”

“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,和殺死她所愛之人的妖在一起,簡直……”夥計又啐了一口,氣的自己先說不下去了。

時青斂了斂心神,向著那兩道遠去身影看去。

已經太遠了,他看不清了。

初墨咬了咬牙,惡狠狠地向身後那家胭脂鋪瞪一眼。他是妖,聽力本就好於凡人,那夥計和那書生模樣的人,兩人的對話他一字不落的都聽進了耳中。

“夫君。”他背上的寧折說話了,聲音很輕,帶著點哄勸,“莫要和他們計較。”

“他們罵我沒關系,可是他們罵你!”初墨這狼妖氣的兩只耳朵從頭頂冒出來,“我喜歡你,你喜歡我,我們便在一起,這有什麽好罵的!那兩個蠢貨,知道些什麽!”

寧折輕輕摸摸他的狼耳朵,點了點頭:“嗯。”

日子一天天地過著,日出日落,雲卷雲舒。

那夜銀月半彎,是個七夕。寧折做了一桌子家常小菜,擺了兩瓶酒,和初墨在月色下對酌。她笑了笑,望著天上明月,輕聲道:“夫君,你我已經相伴了三年有餘了。”

初墨晃腳,狼耳朵歡樂地冒出來:“是啊。和寧寧在一起,我每天都很高興!”

寧折定眼望著他:“你可愛我?”

初墨得意道:“那自然!”

寧折又笑了笑,拿起酒杯放到唇邊,向他遙遙一舉。初墨會意,也舉起酒杯喝了下去,咂了咂嘴道:“是寧寧親手釀的酒麽?好喝。”

寧折點點頭,仍舊是笑,初墨望著她,也笑。可慢慢地他發現不對勁了,寧折的笑,怎麽越來越悲傷?

他心中一慌,站起身來:“寧寧,你哪裏難受嗎?你……”

他忽然停住了,身形晃了兩晃,跪倒在地。不對勁,五臟六腑都在作痛,尤其是心,心更痛,仿佛有人在用刀子一下一下地紮著。他的額頭浮出冷汗:“寧寧,你小心,這附近可能有人想害……”

“這附近還有其他人麽?”寧折淡淡開口。

有那麽一瞬間,這只狼妖覺得自己的心在寸寸斷裂。他聽到寧折的聲音,冷靜的可怕,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:“你雖是妖,擁有一身好法力,我奈何你不得。可是妖亦有心,有了心,就有破綻。當你終於深愛上我,你的心便會為我而打開。這時,這情毒便也可侵入你體內了。”

“為……為什麽?”

劇痛中,初墨覺得眼角有些冰涼。

為什麽,為什麽要這麽做?

寧折看著他,淚水靜靜地流:“為什麽?初墨,小狼崽,你永遠不會懂,也不必懂。”

初墨躺倒在地上,他已經沒有力氣再站起來,再看看這個女子了。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,可是他還是不懂,這三年來,她的溫柔笑意,她的低語與擁抱,一切都是假的麽?

幼時他被朝中一個官員射獵時所捕,她日日去看他,給他帶吃食,最後跪在她父親腳下懇求父親向那官員求情,放了他。

那官員雖然想將這小狼崽馴服長大,但礙於情面,終歸還是答應了。

她笑盈盈地摸他頭道:“小狼崽,走吧。”

他眷戀地望了她一眼,將她的面容印刻在腦海中。後來他終於修煉成人形,而她也長大。他來找她,卻發現她和那個叫什麽柳不留的在一起。他什麽都沒有想,很輕巧地就殺了柳不留。

狼就是這樣的,自己想要的東西,是容不得別人分的。他把搶他東西的人趕走,把自己喜歡的留在自己身邊。難道不該這樣做嗎?

這樣做……究竟是哪裏錯了呢?

他想不懂,也沒時間想了。

寧折緩緩地走到他身邊,蹲下來。她有些恍惚地想,三年,真的好久好久。久到她快要忘記當初那個恣意瀟灑的柳相,她最初的愛人長什麽模樣了,久到……她都快要被這個天真懵懂,只傻傻愛著她的狼崽子打動了。

可是又怎麽能呢?

狼崽什麽都不懂,天真到心頭只容得下自己的愛與恨,而她的愛恨,他一絲都不明白。三年的每一個日夜,那痛楚和恨意貫徹心扉,她沒一日能夠安眠。

她望著永遠陷入沈睡的狼崽,眼淚靜靜地流著,很輕聲地道:“好夢。”

就像過去三年中,她曾無數次在睡覺前說給他聽的那句話:“好夢,夫君。”每次她說完,他都會高興地冒出兩只狼耳朵來。

好夢,狼崽。

一切歸於寂靜,山月簌簌無言。

時青再次見到寧折,是在一月以後。

她身邊的那只狼妖不見了,只有她一個人,來市集買菜,擇衣。沒了狼妖,她所過之處,人人都放開膽子罵她。甚至將爛菜葉子、臭雞蛋丟在她頭上,身上。

可她垂著眼,只是很平靜地將身上的東西拂去,繼續走。

仿佛未曾聽到,也未曾看到。

經過時青身邊時,他對她笑了笑。他總覺得這個女子或許不像眾人口中的那麽惡毒不堪。

她怔了一下,也對他微微點頭。

春天到了,柳絮紛飛。她伸出手,撚起一朵雪白的柳絮,瘦削蒼白的臉上似有笑容浮現,很輕聲地道:“終究是留不住啊。”

時青就這樣靜靜地看著,看著她的身影走遠。

一朵柳絮飛來,他伸手抓住,端詳了片刻。

春天,當真是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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